唐朝道士兼诗人吴筠生平 吴筠结局 吴筠子女 吴筠作品

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风靡时下,基于侠骨柔性的人性抒写,也给了宗教大量的篇幅,全真教的王重阳,武当派的张无忌等等侠客,其功夫盖世,有如神助,令不少孩童摆臂学招,迷恋不已。《八仙过海》在中国也是妇孺皆知的道教神话故事,诸如张果老、韩湘子、吕洞宾等人,都可以从《唐才子传》等书籍中发现他们的影子。这些神仙的源头与原型,就是来自远古生活中的高人洁士,其中不乏满腹经纶的诗人才子。唐代的道士吴筠,就是“以无为为事”,写过许多的游仙诗,一生逍遥如神仙,乐在求道之中。

  宗教人士写诗,偏玄偏晦,似是而非,一般从字面上很难看得懂。如果从现代的科学眼光来看,其实有些是当时最为精彩的科幻文学。科学是精微的、务实的,宗教是宏博的、空灵的,人类的科学之路始终在摸索中前行。人类飞上月球太空,手机相隔万里传音……无数成功的科学实践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样的宗教玄想。换一个角度看,宗教参与文学,却是人类实现一步万米的神奇仙游之旅,吴筠就曾作过这样的诗,“纵身太霞上,眇眇虚中浮”,一连作了二十四首游仙诗,萧然宇宙之外,自得乾坤之心。科学所证实的预言,他们在千百年前,就已感知到了。这不能不令人啧啧称奇。

  当初,吴筠也是从儒学文,考进士不举,后来隐居于深山之中,孜孜学道,以求脱俗。青山高耸,白云出岫,这些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,常常可以使人守静去躁,浮想联翩,思想高度自由,身体极度放松,心灵专注不二,与自然环境合而为一,进入妙不可言的思维境界。吴筠的目标是得道成仙,所以整日里神志恍惚,如仙如神,有时自感祥光罩体,紫气东来,泰然忘情,超然物外,一会儿飞升重重九天,一会儿浮游万顷海洋之上,那种羽化登仙的出世与入世的感觉,就连皇帝大约也比不了的:

  九龙何蜿蜿,载我升云网。
  临睨怀旧国,风尘混苍茫。
  依依远人寰,去去迩帝乡。
  上超星辰纪,下视日月光。
  倏已过太微,天居焕煌煌。——吴筠《游仙》

  文中所提到的“帝乡”,并不是皇帝居住的京城,而是天帝的仙居。《庄子·天地》里说,“千岁厌世,去而上仙,乘彼白云,至于帝乡”。吴筠的学道,大约也是如此身心分离,静思绝虑,一心想到登临最为高耸入云的仙界福地,自得欢娱。至于尘世间的烦恼,多半弃之于脑后了。

  他不羡慕皇帝,皇帝却找上门来了(皇帝也有苦恼,也需要高人点拨)。唐代诸帝,对于佛道一途,信奉有加,佛道名士,常常是金銮殿里的座上宾。吴筠的同门师兄司马承祯,先后数次被请入朝,他的师傅潘师正,也曾被唐高宗请到京城,传经说教,有一次皇帝问,您老人家需要些什么东西呢(言下之意,差什么物件,可以帮助添置),老道士淡淡一笑,“茂松清泉,臣所须也,既不乏矣”。这样的高人,与平日里殿下许多讨官要职、心怀未知的文臣武将相比,风格迥异,自然受到皇家的欢迎。得了道教真传的吴筠,曾一度隐居终南山,后来漫游江南诸山,游天台,观沧海,结交有名之士,过起了逍遥自在的诗歌酒会的生活。因为会写诗,文辞精美,在越中一代名声大振,传至京城。因为名重一时,他被唐玄宗请到宫内,说道讲法,竟然“与语甚悦”,“待诏翰林”。

  一个民间修道者,忽然之间,不仅被皇家奉为嘉客,而且赐官赏金,不知内心如何作想。像百官大臣一般,毕恭毕敬地站在朝堂之上,凝声屏气,听候旨意,对于吴筠这样深栖远山的道教人士来说,显然有些不适应。但“性本至凝,物感而动”,既然来了,又不能拂了人家的盛情,作为高人,总要留下一些金玉良言,或者几点建议才是,他和唐玄宗便有了以下的对话:

  帝问以道法,对曰:“道法之精,无如五千言,其诸枝蔓说,徒费纸札耳。”又问神仙修炼之事,对问:“此野人之事,当以岁月功行求之,非人主之所宜适意”。——《旧唐书·卷一百九十二》

  玄宗虚心请教道法,吴筠说,道法之妙,最精辟的还是老子的五千文《道德经》,其余的不过“徒费纸札”罢了。玄宗又问,如何才能得道成仙。吴筠一笑,这样的事情,并非贵为九五之尊的天子的人生目标。出语不凡,一矢中的,两个问题,解答得妙不可言。 

  吴筠虽然是个一心向仙的道士,但他对于文学却颇有贡献,尤其是向世人推荐了一个旷世奇才——李白。正是他在京期间,向皇上隆重推荐,李白才得以进宫献诗,锋芒毕露,一举成名天下知。吴筠的京城之旅,为后人荐举了一位影响诗界千年的重量级人物,功莫大焉。李白曾从吴筠学道,写诗也是一派纵横驰骋的浪漫主义情怀,不能不说是从道家、从老师吴筠那里汲取了丰厚的营养,两人倒是十分投缘的同道中人。吴筠的“一睹太上京,方知众天小”,与后来青年才俊杜甫的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相比,不难看出其中的气势强弱,点滴传承。百业相近,触类而旁通,儒家的文字,有时从宗教里汲取的元素,可以点石成金,化腐朽为神奇。《旧唐书》的编者在文学上也给了吴筠很高的评价,认为词理宏通,文采裴然,“虽李白之放荡,杜甫之壮丽,能兼之者,其唯筠乎”,将其放在了兼融李、杜之长的高度上进行权衡,过是过了,但肯定了他的文学水准,不可小视。

  因为受到皇上的恩顾,吴筠在宫内得到了特别的尊崇,这一点,让崇佛的一派人等深为不满。争夺信任的特权,是历代宫廷的家常便饭,内臣高力士素日信佛,联同一干人等,就像李林甫整日说宰相张九龄的坏话一样,在皇上面前诋毁吴筠的不是。

  听到这些话,吴筠是很不高兴的。道不同,不相为谋,集中的表现形式就是在文章里“深诋释氏”。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几次著名的“僧道大辩论”,僧道不睦,导致相互之间争辩不已。现在推想王维与李白,两个著名的大诗人之间,同居一城,互为知名,为何鲜有应答的诗文,也许与吴筠的境遇与观点有关。

  身居禄位之场,心游道德之乡。无论如何,依吴筠的人生目标,他不是想长期呆在京城的。何况这时候的长安气候,已经大不如初,紧张的空气,已现端倪。他坚请还山,回到深山老林,第一次没有同意,再请,三请,皇玄宗的口气也终于松动,放还归山。

  夫家同(国)之理乱,在乎文武之道也。……然则文武者,理国之利器也,而盗窃者亦何尝不以文武之道乱天下乎?……故圣人不得文武之道不理,贼臣不得文武之道不乱,非文武有去就之私,盖人主失其柄也。——吴筠《太平两同书·理乱第六》

  在此之前,他已感觉李林甫、杨国忠专权,朝纲日紊,奸佞当道,请求过回归嵩山,未得批准。与当时的一批有识之士一样,他又敏锐地预感权臣安禄山即将谋反,虽平日微言谏讽,毕竟忠言逆耳,听不进去。与其留在京城,处于政治的夹缝之中,倒不如归隐山林,仰看云起云落。

  繁华落尽,归于平淡,进退之间,顺时顺势,俨然道家的仙人先见。

  据《太平广记》里记载:“(吴筠)年一百余岁,童颜鹤发,常若三十余”。正史的记载是,他的师傅潘师正活了九十八岁,师兄司马承桢活了八十九岁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应该与他们平日里清心寡欲,一心修行有很大关联。唐朝的皇帝,大多寿命在五十岁左右,服食丹药,没有使他们长寿。

  得道者,其心自满。吴筠的志向不在为官,不在为物,他真正感兴趣的,是庄子笔下的鲲鹏,是老子称道的“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”。他曾经作过五十篇《高士咏》,伯夷、叔齐,庞德公,严子陵,这些历史上的隐士高人,是他追随的对象。他离开朝廷,远离君王,后来一隐而终,如龙升云网,虎入深山,见首不见尾,只留下诗文数卷,泽被后人,以至于他到底活了一百多少岁,一直都是个未知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