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子-《孔子诗论》中的思想史线索

孔子-《孔子诗论》中的思想史线索 ,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,孔子-《孔子诗论》中的思想史线索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,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。

原文标题:《孔子诗论》中的思想史线索


(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)
(中国简帛学国际论坛2009提交论文首发)
一、问题的提出
上博简的〈孔子诗论〉(以下简称〈诗论〉)一篇,自2000年至今已有许多重要的研究成果,据曹建国、张玖青所撰之〈出土《诗》学简帛材料研究综述〉一文的整理,目前在文字考释、留白简的认定、简序编联、诗篇考释、〈孔子诗论〉的作者、〈孔子诗论〉与〈诗序〉的关係、《诗经》的编次、对《诗》的重新阐释等各项议题,均有丰富而深入的成果。除了数百篇的学术论文外,相关的专书亦不少,「这种热闹非凡的场面在出土文献研究中已是非常少见了」,[1]选择这样一篇文献切入,对于从事清代诸子学研究的笔者来说,最初的确有种茫无头绪之感,幸而曹建国、张玖青〈出土《诗》学简帛材料研究综述〉则将有关〈孔子诗论〉的研究课题分为八项,指出各项课题中重要的文章或论点,让笔者得以掌握学界研究之概况;刘信芳《孔子诗论述学》中的〈诗论集解〉,已大致集结了各家考释文字的成果,「附录」中亦整理了各家对于「分章简序」的不同意见,为笔者简省许多初阶工作的时间。而陈桐生《〈孔子诗论〉》研究一书,将〈诗论〉放在学术史及《诗》学史的脉络中,联繫各家思想,亦给予笔者相当多的启发。然而相关资料依旧浩如烟海,承郑吉雄师提示,可由〈诗大序〉与〈诗论〉之异同着眼,思考两者是否同属一系统,再探寻两者歧异之因,或可为先秦儒家之分派勾勒出一条线索。
在搜寻相关资料时,笔者留意到先秦文献中《诗》、乐、礼三者之间複杂的关係。春秋以降,礼坏乐崩,孔子一方面维护周代礼乐制度,述而不作,一方面则将周代《诗》《书》礼乐等王官之学,赋予道德性的诠释。笔者由此联想到:郑吉雄师曾谈到,晚清学者所讨论「群」与「独」这两个观念,在决定社会秩序与价值系统上实有其重要性。而笔者在阅读、思考先秦诸子各家的学说时,发觉「群」与「独」亦是一个重要的切入点。孔子维繫制度为的是解决「群」的问题,发明义理则在处理「独」或「己」的问题,安顿「群」「己」,无所偏废,乃是孔子及儒者们的理想。不过其后的学者各有所重,如以《孟子》多论「修己」、《荀子》多重「治群」,而这种歧异除与学者自身的取向有关,亦与写作对象不同、目的不同有关。如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为门人所编辑,内容以记录孔、孟在教学时如何启发学生的道德自觉为主,所论自然多与修己有关;而《荀子》则为上呈帝王的治国方针,故多偏重于治理群体的方法。从孟、荀两家对于「礼乐」所提出的不同诠释,似乎可以再进一步思考:在《诗》的研究上,是不是也存在着这种歧异呢?尤其〈诗大序〉与《荀子‧乐论》、《礼记‧乐记》的思想颇有相合之处,目标都在于教化万民,〈诗论〉中则无这种倾向,是否可以由此处着手,进而探寻其在思想史上的定位呢?
由于文字考释,非专家不能为;而如何解读〈诗论〉中所论之《诗》旨,又已有众多详尽的研究成果;因此本文主要将焦点放在〈诗论〉与〈诗大序〉、先秦儒家思想的分析比较上,将之视为一篇思想论述而非文学理论。学力所限,仅能就所知所思提出一些不成熟的想法,尚祈各位先进专家不吝批评指教。
二、《诗》文与《诗》乐之分合
〈诗论〉中「诗无隐志,乐无隐情,文无隐言」一语,可以说是全篇的要旨。冯时认为此句之意指「『乐』与『文』都只是《诗》言志的表达形式」,[2]其说甚是。诗与志的关係,在先秦的文献已多有论及。如《尚书‧舜典》「诗言志」,《荀子‧儒效》「诗言是其志也」,《庄子‧天下》「诗以道志」。诗与志两字,都从「之」得声,故以「志」释「诗」之说,广为众人所认同。〈孔子诗论〉说「诗无隐志」,〈诗大序〉亦谓「诗者,志之所之也,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」,两者亦无异词。不过,若再进一步探寻诗与乐的关係时,则略有差异。冯时在〈论《诗》德与《诗》乐〉一文中,曾指出:
《诗》在于言志,乐在于抒情,《诗》志必须通过乐曲抒发表达,所以乐的内容和形式无疑必须与《诗》所体现的志意道德相同。[3]
〈诗论〉论《诗》德与《诗》乐,旨在阐明《诗》教,这便是〈诗论〉的本质。[4]
冯时认为「颂,平德也,多言后,其乐安而迟,其歌申而易,其思深而远,至矣!」「大雅,盛德也」,两段文字,同时在说明两者的「德」及其音乐形式。而「小雅」德衰,故〈诗论〉不言其乐;「邦风」是记载庶民求物取利之民歌,故〈诗论〉称「其声善」,「声」与「乐」有别,可知「邦风」无德。俞志慧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思考。他对比了〈诗论〉与《左传》「季札观乐」的文字,指出两者用词确有相近之处,但他认为:
文字上的雷同并没有遮蔽〈孔子诗论〉开创性的光芒,最突出的一点是其关注对象的内在变化,即原本一体的诗乐从以声为用转向了以义为用,发生了从诗乐到诗文的转移。……与季札评乐相对照,孔子已明确将诗、乐分疏,此其一;讨论重点落实在评论诗文诗义上,只是沿用了季札评乐的话语系统,此其二。[5]
冯时与俞志慧对于〈诗论〉究竟侧重在「文」还是「乐」,竟有截然不同的解读,引起笔者的好奇。要探究此一问题,或许可以先参考《左传‧襄公二十九年》季札观乐一段:
请观于周乐,使工为之歌〈周南〉、〈召南〉,曰:「美哉!始基之矣,犹未也,然勤而不怨矣。」为之歌〈邶〉、〈鄘〉、〈卫〉,曰:「美哉!渊乎,忧而不困者也,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,是其卫风乎?」为之歌王,曰:「美哉!思而不惧,其周之东乎?」为之歌〈郑〉,曰:「美哉,其细已甚,民弗堪也,是其先亡乎?」……[6]
此段评论的根据是《诗》乐还是《诗》文?杜预注曰:
季札贤明才博,在吴虽已涉见此乐歌之文,然未闻中国雅声,故请作周乐,欲听其声,然后依声以参时政,知其兴衰也。[7]
杜预认为季札评论的重点在于「乐」。而竹添光鸿则有不同的意见,谓:
夫论乐固于声音中悟出,亦即从诗中得来。[8]
杨伯峻亦曰:
季札论诗论舞,既论其音乐,亦论其歌词与舞象。[9]
两人皆认为季札的评论乃综合《诗》之乐文而得。季札乃欲藉由「乐」来印证其对「文」的理解,从此段评论中可知《诗》的「文」与「乐」的表现确实能相互搭配,但既发于「观乐」之后,或可推论季札由「乐」中体会到「文」所无法呈现的特色,──最直接的「情」,亦即季札从各地不同的乐声中,感受到「乐」所表现的民情,正是这种「情」影响了《诗》文的内容、人民的行为,甚至一国之政治,故观乐可以知政。〈诗大序〉之思考角度亦近于此,如谓:
诗者,志之所之也,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。情动于中而形于言。言之不足,故嗟歎之,嗟歎之不足,故永歌之,永歌之不足,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。情发于声,声成文谓之音。治世之音安以乐,其政和;乱世之音怨以怒,其政乖;亡国之音哀以思,其民困。[10]
此段实与〈乐记〉中两段相似:
凡音者,生人心者也。情动于中故形于声,声成文谓之音。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;其政和,乱世之音怨以怒,其政乖;亡国之音哀以思,其民困。[11]
故歌之为言也,长言之也,说之故言之,言之不足,故长言之,长言之不足,故嗟歎之,嗟歎之不足,故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也。[12]
相比之下,可以发现两者的差别在于:情动于中后,如何表达呢?〈诗大序〉谓「形于言」,〈乐记〉则谓「形于声」,如以郭店楚简〈性自命出〉一篇所论来看,[13]「声」与「情」的关係是较为直接的,喜而笑、悲而哭,这是不假思索而自然流露的。但「形于言」则不免需经过思考、修饰等程序,较为曲折。「言之不足」以下,两者同样认为:当「言」无法充分传达情感时,需更进一步使用「嗟歎」(乐)、「手舞足蹈」(舞)的方式加以辅助,但两者的主词实不相同,〈乐记〉的主词是「歌」,故必须强调「长言」、「嗟歎」之重要性,而〈诗大序〉的主词是「诗」,既谓「发言为诗」,又说「言之不足」,似有矛盾。从文辞的相近可知〈诗大序〉与〈乐记〉应有相同的来源,而从歧异处则可见〈诗大序〉可能是在论乐的基础上加以修改,以之说《诗》,强调《诗》是言、乐、舞三者一体。
而在〈诗论〉中,作者将「乐」与「文」的作用分开说明,且明确指出其对「乐」的看法处,只有「颂,……其乐安而迟,其歌申而易」,及「邦风,……其声善」,其他部分多在讨论诗的「文」(亦即「言」)。如谓:
时也,文王受命矣。颂,平德也,多言后,其乐安而迟,其歌申而易,其思深而远,至矣。大雅,盛德也,多言……(简2)
……也,多言难而怨怼者也,衰矣,少矣。邦风,其纳物也溥,观人欲焉,大歛材焉,其言文,其声善。孔子曰:「唯能夫……」(简3)
〈十月〉善諀言,〈雨亡政〉、〈节南山〉,皆言上之衰也,王公耻之。〈小旻〉多疑矣,言不中志者也;〈小宛〉其言不恶,少有危焉。〈小弁〉、〈巧言〉则言谗人之害也;〈伐木〉……(简8)
从「言」字的不断出现,可知〈诗论〉作者着重的「言」而不是「乐」,亦即《诗》本身的内容。[14]又如谓:
敬宗庙之礼以为其本,秉文之德以为其业,「肃雝〔显相,济济〕多士,秉文之德」,吾敬之。〈烈文〉曰:「无竞维人」,「不显维德」,「于乎!前王不忘」,吾悦之。(简5+6)
孔子曰:〈宛丘〉吾善之;〈猗嗟〉吾喜之,〈鸤鸠〉吾信之,〈文王〉吾美之,〈清庙〉吾□之。〈宛丘〉曰:「洵有情」,「而亡望」,吾善之。〈猗嗟〉曰:「四矢反」,「以御乱」,吾喜之。〈鸤鸠〉曰:「其义一氏」,「心如结」也,吾信之。「文王在上,于昭于天」,吾美之。(简21+22)
参照〈性自命出〉,有助于理解这些诗篇为何让人产生善、喜、信、美等情感,但我们更应该留意到:〈诗论〉和〈性自命出〉有个根本上的差异,即这些情感并不是由「声」所引发的,而是透过阅读文字来想像作者所描述的人及情境,召唤自身的经验,才能加以评论,故〈诗论〉的作者乃是经由文字而受到《诗》的感染,而非《诗》之「声」、「音」或「乐」。然则人不只是对「乐」有感,对于无声的「文」亦有感,而两者亦有不同:「乐」的感是直接的,[15]「文」的感则需要通过想像。由此再细绎「诗无隐志,乐无隐情,文无隐言」三句,可以留意到〈诗论〉与〈诗大序〉的作者对于「乐」的态度不同。在〈诗论〉中,有一种诠释的转向,亦即乐与文是并立的,可以分论的,〈诗论〉通篇的焦点多放在「文无隐言」,强调由「文」去探求人的志意,论「乐」的文字实不多,但〈诗大序〉则认为诗必有乐才是一个整体。而两者既有此种差异,可见他们论诗的重点不同。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呢?俞志慧指出,礼崩乐坏之后,鲁之乐师流落各国,乐曲散佚,而孔子又是以私人教学,论其身分与能力,恐怕都无法演示繁複的音乐,[16]所以《诗》乐便无法施行。我们亦可更进一步设想:相较于乐不易闻,演奏「乐」时必须有乐器、有演奏的能力,甚至要和其他人一起合作,「文」就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,可以反覆诵读体会,并给予创造性的诠释,发挥的空间较「乐」更为宽广。只要识字,依循文本来读《诗》、习《诗》的意涵就简单多了,诗与乐自然有分离的趋势。
三、文、乐与个人之志
这种《诗》、乐分论的趋势,在《论语》中实已可见,如:
子在齐闻韶,三月不知肉味。曰:「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!」[17]
乐本属于听觉,但其所带来的感动却影响到了品尝食物的味觉,可见乐之触动人心,与诵读书籍强调的理性思考有别:
子曰:「小子!何莫学夫诗?诗,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。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,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」(《论语‧阳货》)
学《诗》不仅有助于表述个人之志与情,更可以使人自然地达到伦理规範的要求。俞志慧尝分辨《诗》乐与《诗》文两者之异,谓:
作为教育门弟子的教材,诗的音乐和诗的文词的作用是不同的,二者也不能相互替代。音乐易于让听者沉浸其中,受到熏陶;诗歌文本却能藉意境、形象使吟诵者出乎其外。[18]
由此亦可推言〈诗论〉分别以志、情与《诗》、乐相联繫之因。[19]而我们还可以再进一步思考:只要有情之人,皆会被「乐」所触动,其影响可以遍及于一般百姓,範围较大,所以儒者往往对其寄予移风易俗的期望,但一般民众并没有办法掌握《诗》的语言文字,遑论将之提升到抽象层面的思考,此可见《诗》文要产生影响,是有门槛的,因此其範围便只限于士阶层。就平民百姓来说,他们若能从乐声中得到感动,调和情、心,就有渐渐涵养其性情的可能性。但就一个士人来说,他不能只知道感性的「乐」,这样他就和一般人没有分别,他必须对于「文」有更多的掌握和了解,从中抽绎出人事之理,这样,他在遇到人生的种种状况时,才知道如何处理面对,于是兴观群怨,皆合其宜;事父事君,皆合其道。士人不再只是被「乐」教化的对象,而能以理性去修饰自己的行为,修养自己的德性。这正是〈诗论〉重「文」的积极意义。[20]
此种「重文」的倾向,应与儒门「慎言」传统有关。郑吉雄师曾举《论语》中「政者,正也。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」一条为例,就「语言」与「义理」的关係而辨析道:
孔子运用「正」来解释「政」,并不只是为了加强说服力而已。根本上孔子认为「政」这个语言,是作为宇宙抽象之理的「正」这个概念,经由大人君子感发体认后,施行于教化的结果。孔子的目的,不但在于语言和思维,更在于从语言中产生的套「践履」道德的行动力量。[21]
正因为「语言」有如斯强大之力量,故孔子谓为政之第一要务,在于「正名」,郑师分析此段道:
孔子视名实相符为自然的铁律,不可以违悖。其中「君子名之必可言也,言之必可行也。君子于其言,无所苟而已矣」一段尤其重要。……在孔子的观念中,「语言」是一件极其严肃、神圣的事;「践诺」是要完成语言;「慎言」、「讷于言」是「信」、「义」即「谨于行」的一部分。[22]
如以「慎言」的观点来思考孔子「不学《诗》,无以言」[23]一语,则《诗》之言必定不仅是「使于四方,专对」的实用之言。《左传‧襄公二十五年》引仲尼曰:
《志》有之:「言以足志,文以足言。不言,谁知其志?言之无文,行而不远。」
此处谓不言则不能明志,但言辞若没有文采,亦不能为人所信服。既谓有文采的言辞,即能充分反应志向,那么阅读这些有文采的言辞,就能掌握说者之志。《论语‧尧曰》又谓:
不知言,无以知人也。[24]
言既然能充分表达志,细察一个人的言辞便可以了解此人之性格,故知人之关键便在于能不能知其言。就是在这种「言以足志,文以足言」的基础上,〈诗论〉以观察「文」的方式,探求作者之情志。如谓:
邶〈柏舟〉闷,〈谷风〉背,〈蓼莪〉有孝志,〈隰有长楚〉得而悔之。(简26)
或许正启发了孟子论诗「以意逆志」之主张。「以意逆志」之说,见于《孟子‧万章上》:
咸丘蒙曰:「舜之不臣尧,则吾既得闻命矣。《诗》云:『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』而舜既为天子矣,敢问瞽瞍之非臣,如何?」曰:「是诗也,非是之谓也;劳于王事,而不得养父母也。曰:『此莫非王事,我独贤劳也。』故说《诗》者,不以文害辞,不以辞害志。以意逆志,是为得之。……」[25]
咸丘蒙学《诗》,欲将诗中每个字句都落实下来训解,这是将《诗》当作真实的历史记录看待,万章也有同样的情况:
万章问曰:「《诗》云:『娶妻如之何?必告父母。』信斯言也,宜莫如舜。舜之不告而娶,何也?」孟子曰:「告则不得娶。男女居室,人之大伦也。如告,则废人之大伦,以怼父母,是以不告。」[26]
万章与咸丘蒙一样将《诗》落实为「史事」,故两人皆认为《诗》与其他典籍之记载似有矛盾而疑惑,孟子虽亦有此种以《诗》为史的倾向,[27]然而在他看来,《诗》所记载并非某件具体的史事,而是反映时代民情的「社会史」,故读《诗》应掌握文辞之意,推想作者之志为何,亦即读诗不可泥于字辞而影响对志的掌握。孟子为什么有这种掌握「志」的自信呢?这是因为他「知言」,能掌握文辞背后的意涵。《孟子‧公孙丑上》:
詖辞知其所蔽,淫辞知其所陷,邪辞知其所离,遁辞知其所穷。生于其心,害于其政;发于其政,害于其事。圣人复起,必从吾言矣。[28]
孟子认为自己可以辨析言辞,掌握詖、淫、邪、遁等各种言辞可能如何危害政事,由此段论述中除了可见孟子的自信外,更值得注意的是孟子对「辞」的重视,亦即对「政」造成影响的是「辞」,而非「乐」,可见孟子亦深受儒门「慎言」思想之影响,并将其作更进一步的发挥。
另一方面,我们也可以从「乐」来讨论。从传世文献中可见儒者对于「乐」的态度实不尽相同。如魏文侯喜今乐而厌古乐,子夏极力推尊古乐;齐宣王好世俗之乐,孟子不以为意,反而说「今之乐犹古之乐」,重要的是能与众乐乐。又如以《孟子》和《荀子》的记载来看,孟子较少讨论到「乐」,荀子则有〈乐论〉一篇专门论乐;孟子不太强调「乐」的群体教化作用,荀子则极言乐之功效,两人似有不同的取向。大抵孟子讨论到「乐」的内容,多注重在个人的道德修养上,以下略述之。
孟子并非不了解乐之影响与功效,如《孟子‧尽心上》:
孟子曰:「仁言,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。善政,不如善教之得民也。善政民畏之,善教民爱之;善政得民财,善教得民心。」[29]
「仁声」之意,赵歧《注》认为是「乐声,雅颂也」,大抵孟子认为政教之言较为严肃,不如乐声能深入人心,故欲治民,触动情感的乐声比需要思考辩证的语言更为有效,近于「小人学道则易使」。[30]但孟子对「乐」的发挥,实更侧重于个人的道德修养,如《孟子‧离娄上》:
孟子曰:「仁之实,事亲是也;义之实,从兄是也。智之实,知斯二者弗去是也;礼之实,节文斯二者是也;乐之实,乐斯二者,乐则生矣;生则恶可已也,恶可已,则不知足之蹈之、手之舞之。」[31]
孟子将「乐」解为「乐于仁义」,而手舞足蹈则是一种乐于仁义时,无法自抑的喜悦表现。而这种「乐以修身」的思考进路,实承孔子而来。《论语‧八佾》:
子语鲁大师乐。曰:「乐其可知也:始作,翕如也;从之,纯如也,皦如也,绎如也,以成。」[32]
这是说明演奏音乐之理。孟子则在此基础上加以发挥,如:
孔子之谓集大成。集大成也者,金声而玉振之也。金声也者,始条理也;玉振之也者,终条理也。始条理者,智之事也;终条理者,圣之事也。[33]
此处乃以乐曲之演奏为喻,说明孔子能调和众音,慎始善终,故谓之大成。郭店楚简〈五行〉亦有:
金声而玉振之,有德者也。
金声,善也。玉音,圣也。善,人道也。德,天道也。唯有德者,然后能金声而玉振之。[34]
均是以乐论个人道德之修养。所以《孟子‧公孙丑上》谓:
子贡曰:「见其礼而知其政,闻其乐而知其德。由百世之后,等百世之王,莫之能违也。自生民以来,未有夫子也。」[35]
子贡称述孔子能「见礼知政」、「闻乐知德」,这是将礼与政、乐与德相联繫,「乐」所透显的是「德」,亦即德性的表徵,而与季札观乐知政、《礼记‧乐记》「声音之道,与政通矣」由「情」着眼,实有分别。《史记‧孔子世家》中有一条有趣的记载:
孔子学鼓琴师襄子,十日不进。师襄子曰:「可以益矣。」孔子曰:「丘已习其曲矣,未得其数也。」有闲,曰:「已习其数,可以益矣。」孔子曰:「丘未得其志也。」有闲,曰:「已习其志,可以益矣。」孔子曰:「丘未得其为人也。」有闲,有所穆然深思焉,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。曰:「丘得其为人,黯然而黑,几然而长,眼如望羊,如王四国,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!」师襄子辟席再拜,曰:「师盖云文王操也。」[36]
孔子学乐,练习不辍,他从乐声中体会到的,不是政治的得失,而是文王之志,甚至在浮现出文王的形象,这则记载亦见于《孔子家语‧辩乐解》。〈辩乐解〉中其他两条记载,仍着眼于「声」与「政」的关係,其中宾牟问孔子〈武〉乐一则,亦见于《礼记‧乐记》中。〈乐记〉虽然强调「乐」对个人情性的影响,但是并不彰显个人之德如何展现于「乐」之上,此或可证明在〈乐记〉一派的思想中,「乐」的功能并不在于展现个人之志,而在于「教化万民」。是以从「文」、「乐」两方面的讨论来看,〈诗论〉「重文轻乐」的倾向,强调士大夫自身之志,对于孟子在思考相关问题时应有其影响。
四、〈诗论〉与〈诗大序〉之歧异
〈诗论〉与〈诗大序〉有一处分别值得我们留意,亦即两者所欲达成的目标不同,前者侧重于个人品德修养的提升,后者则倾向于群体的教化。[37]儒家的理想是同时成就「群体」与「个人」,但完成的途径则有两种不同的意见,一种是以孟子为代表,由个人推及群体;另一种则以荀子为代表,由群体而安顿个人。两者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,但所使用的方法不同,所诉诸的对象亦不同。我们可以简单从「化」字来观察。《论语》中虽未记录孔子曾谈到「化」,但有一则相关的记载可以参考。《论语‧颜渊》:
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:「如杀无道,以就有道,何如?」孔子对曰:「子为政,焉用杀?子欲善,而民善矣。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。草上之风,必偃。」[38]
所谓的「善政」并不是杀尽天人无道之人,而是能让恶人受到「善」的感化,风行草偃,不事而成。这种「化」并不需要刻意从事,只要在位者能修德,自然就能达致。其后孟子则在「化」的讨论上做了更进一步的发挥,如〈离娄上〉:
孟子曰:「天下大悦而将归己。视天下悦而归己,犹草芥也。惟舜为然。不得乎亲,不可以为人;不顺乎亲,不可以为子。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,瞽瞍厎豫而天下,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,此之谓大孝。」[39]
〈尽心上〉亦谓:
孟子曰:「霸者之民,驩虞如也;王者之民,皞皞如也。杀之而不怨,利之而不庸,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。夫君子所过者,所存者神,上下与天地同流,岂曰小补之哉?」[40]
孟子曰:「君子之所以教者五:有如时雨之者,有成德者,有达财者,有答问者,有私淑艾者。此五者,君子之所以教也。」[41]
孟子所言之「化」,皆是有德者之人格感召,使其身边的人,甚至天下万民,皆在不知不觉中自然有了变化,不费吹灰之力,这种「化」若时雨一般,能使乾涸的人心受到滋润,近乎今日所言之「感化」。
孟子的理想是以人格感化民众,《荀子‧乐论》、《礼记‧乐记》则似乎是另一套思想进路,〈诗大序〉亦归属此派。这几篇文献除了在思想上有可以联繫之处外,最重要的是,其中都提到「以乐化民」、「移风易俗」等观念,如《荀子‧乐论》:
夫声乐之入人也深,其化人也速,故先王谨为之文。[42]
乐者,圣人之所乐也,而可以善民心,其感人深,其移风易俗,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。[43]
中平肃庄的声乐可以使民和齐,团结一心,不仅让敌国不敢进犯,甚至能使他国百姓心生嚮往,进而一统天下,这是希望能由「乐」来进行「感化」之用。如《礼记‧乐记》谓:
乐者,天地之和也。礼者,天地之序也。和,故百物皆化;序,故群物皆别。[44]
乐也者,圣人之所乐也,而可以善民心,其感人深,其移风易俗,故先王着其教焉。[45]
〈诗大序〉则谓:
风,风也,教也,风以动之,教以化之。[46]
故正得失,动天地,感鬼神,莫近于《诗》。先王以是经夫妇,成孝敬,厚人伦,美教化,移风俗。[47]
上以风化下,下以风刺上。[48]
然则〈关雎〉、〈麟趾〉之化,王者之风,故繫之周公。南,言化自北而南也。[49]
这些「化」的施行都是自上而下,并着眼于群体的教化、感化,亦即就「用」来立论,但这种这些观念,却完全不见于〈诗论〉中,故王廷洽比较〈诗大序〉与〈诗论〉,亦谓两者「论音乐的功能不同。〈大序〉的作者把音乐的功能拔得很高。」[50]〈诗论〉的作者为何对于教化百姓似乎不是那么感兴趣?或许是因为这类的论述早已有之,故〈诗论〉的作者不想再谈,也或许是〈诗论〉的作者希望能突显「诗教」与「乐教」的差异,无论如何,〈诗论〉里只论德而不论政:
……是也,有成功者何如?曰颂是也。〈清庙〉,王德也,至矣!敬宗庙之礼以为其本,秉文之德以为其业,「肃雝〔显相,济济〕多士,秉文之德」,吾敬之。〈烈文〉曰:「无竞维人」,「不显维德」,「于乎!前王不忘」,吾悦之。「昊天有成命,二后受之」,贵且显矣。颂……「怀尔明德」曷?诚谓之也。「有命自天,命此文王」,诚命之也。信矣!孔子曰:「此命也夫!文王虽欲已,得乎此命也。……(简5+6+7)
「至矣」一词,说的不是「王政」而是「王德」,文中使「吾」所敬、悦的并不是政治上的美善,而是道德上的成就,凡此,都可以让我们再思考:〈诗论〉的作者多将焦点放在「体」的探寻,亦即「善政」来自圣王,圣王之德清楚地记载在《诗》中。如不了解其「德」而只知其「乐」,人只能被感化,而无法成为感化他人的主体。这种重视个人德性修养的思考进路,与思孟学派是相合的。
更进一步来看,〈诗论〉与〈诗大序〉立论者的身分和角度也有不同。以诗乐舞教化百姓,这是王者之事,绝非士人所能施行。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‧原道上》分别周公、孔子在治道上之差异,谓周公为集大成,而孔子「有德无位,即无得从得制作之权,不得列于一成,安有大成可集乎?」[51]又谓:
周公集治统之成,而孔子明立教之极,皆事理之不得不然,而非圣人异于前人,此道法之出于天者也。[52]
周公有德有位,故可以制礼作乐,推行治道,教化万民;孔子有德无位,既谓「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」,故「述而不作」,而由礼乐的传统中,强调人的道德主体问题。因此,〈诗大序〉的撰作时代虽或较晚,但它可能继承了周代礼乐文化的旧精神略加改造,而〈诗论〉中所强调对个人德性的重视与批评,应是由孔子阐释后才受重视的新意义。由这个角度再来观察〈诗大序〉与〈诗论〉,或可说前者强调普施教化,移风易俗,实有着「王官学」的色彩;至于申明《诗》旨,评论《诗》义,士人皆可为之,故〈诗论〉可视为「百家言」的代表,而「乐」亦不再为〈诗论〉的作者所强调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〈诗论〉中屡称孔子,正表明了其立足点与〈诗大序〉之不同。
五、结论
本文由〈诗论〉切入,尝试勾勒先秦儒学发展的思想线索。先由〈诗论〉中「诗无隐志,乐无隐情,文无隐言」一句切入,与〈诗大序〉比较,指出〈诗论〉重「文」,〈诗大序〉重「乐」,再就儒者对「乐」、「文」的不同意见分析比较,提出自孔子已有《诗》文与《诗》乐分论的倾向,这种倾向的成因,一方面由于乐曲散亡,乐教已难实行,而由「文」来探寻「志」则较为容易;一方面则希望能透过理性的思辨所得之「志」,提升士人的道德修养。
而若由「乐」与「文」为观察点,探求孔、孟、荀三家相关之讨论,可以发现孔子实已渐渐将其教化之关怀转向个人之道德,而〈诗论〉亦开始探寻言与德、德与政之关係,其后孟子承其余绪,并有更深刻之发挥,这是儒家作为新兴之「百家言」的一面;而荀子仍多关注于群体的问题,特重礼乐教化百姓之效,而〈诗大序〉的思想又与其多有相近之处,这是儒家仍保留传统「王官学」的一方。正因为儒家有这两种不同的面向相辅相成,故能顺应不同的情势,加以调整自身之理论,以求「个人」与「群体」均能得到安顿。由此再来看〈诗大序〉与〈诗论〉的内容,虽呈现了不同的思想取向,然亦可以说是儒家一体之两面。
(编者按:[1]据曹建国、张玖青所撰之〈出土《诗》学简帛材料研究综述〉一文统计指出:「截至2005年6月,报纸发表的〈孔子诗论〉研究论文22篇,期刊论文221篇,会议论文97篇,网站论文119篇,硕、博士论文17部,专着7部,涉及包括文学在内的诸多领域。统计肯定有遗漏,且较少涉及台、港及海外。」参《汉学研究通讯》22卷4期(2007年11月),页14。
[2]冯时:〈论《诗》德与《诗》乐〉,收入朱渊清、廖名春主编:《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续编》(上海:上海书店出版社,2004年),页564。
[3]同前注,页564。
[4]同前注,页573。
[5]俞志慧:《君子儒与诗教──先秦儒家文学思想考论》(北京:生活‧读书‧新知三联书店,2005年),页238。
[6]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(台北:艺文印书馆《十三经注疏》本,1996年),页667-669。
[7]同前注,页673。
[8]竹添光鸿:《左氏会笺》(台北:天工书局,1998年),下册,页1289。
[9]杨伯峻:《春秋左传注》(北京:中华书局,2000年),第3册,页1161。
[10]毛亨传、郑玄笺、孔颖达疏:《毛诗正义》(台北:艺文印书馆《十三经注疏》本,1996年),页12-14。
[11]郑玄注、孔颖达疏:《礼记正义》(台北:艺文印书馆《十三经注疏》本,1996年),页663。
[12]同前注,页701。
[13]郭店楚简〈性自命出〉:「凡声,其出于情也信,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。闻笑声,则鲜如也斯喜。闻歌谣,则陶如也斯奋。听琴瑟之声,则悸如也斯歎。观〈赉〉、〈武〉,则齐如也斯作,观〈韶〉、〈夏〉,则勉如也斯敛。咏思而动心,喟如也。其居次也久,其反善复始也慎,其出入也顺,始其德也。郑卫之乐,则非其声而从之也。」「凡至乐必悲,哭亦悲,皆至其情也。」引文以李零:《郭店楚简校读记〔增订本〕》(北京: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,2007年,页137)为主,另参刘钊《郭店楚简校释》(福州:福建人民出版社,2003年)之考释。
[14]彭林谓:「〈孔子诗论〉的中心是论述《诗》的思想内涵,着重在《诗》本身。……《诗》的意义在于『言志』,『志』之所在即是《诗》教立意之所在。」参〈「诗序」、「诗论」辨〉,朱渊清、廖名春主编:《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》(上海:上海书店出版社,2002年),页95-96。
[15]刘信芳谓:「情既『弗学而能』,作为表达情感的乐,亦是一听就懂,一看就能明白的。」参《孔子诗论述学》(合肥:安徽大学出版社,2003年),页53。
[16]俞志慧:《君子儒与诗教──先鵔儒家文学思想考论》,页238-240。
[17]《论语‧述而》,《四书章句集注》(北京:中华书局,2006年),页96。
[18]俞志慧:《君子儒与诗教──先秦儒家文学思想考论》,页240。
[19]刘信芳谓:「〈诗论〉由『志』、『情』而明《诗》、《乐》之特徵,明确了《诗》与《乐》之间的联繫和区别,因而『诗无隐志,乐无隐情』较之『诗言志』来说,内涵要丰富得多。」参《孔子诗论述学》,页54。
[20]陈桐生谓:「〈孔子诗论〉对孔子《诗》学思想的最大吸取是诗乐教化。诗乐教化思想萌芽于上古时代,西周初期统治者将诗乐教化作为治国方略。孔子以继承西周礼乐文化为己任,不遗余力地宣传诗乐教化思想。」(〈《论语》与《孔子诗论》的学术联繫与区别〉,《孔子研究》2004年第2期,页23。)笔者认为孔子虽然承继了西周的礼乐文化,但对于「诗乐教化」已有新的理解与诠释,焦点已由群体渐转向个人。故承孔子而来的〈诗论〉,实与西周的礼乐教化思想颇有距离了。
[21]郑吉雄:〈论清儒经典诠释的拓展与限制〉,《戴东原经典诠释的思想史线索》(台北:台大出版中心,2008年),页331。
[22]同前注,页332。
[23]《论语‧季氏》,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页173。
[24]《论语‧尧曰》,同前注,页195。
[25]《孟子‧万章上》,同前注,页306。
[26]《孟子‧万章上》,同前注,页306。
[27]孟子「《诗》亡然后《春秋》作」一语,顾炎武解曰:「《诗》亡而列国之事迹不可得而见,于是晋之《乘》、楚之《梼杌》、鲁之《春秋》出焉,是之谓《诗》亡然后《春秋》作也。」(《原抄本顾亭林日知录》,页60-61。)
[28]《孟子‧公孙丑上》,同前注,页232-233。
[29]《孟子‧尽心上》,同前注,页353。
[30]《论语‧阳货》,同前注,页186。
[31]《孟子‧离娄上》,同前注,页287。
[32]《论语‧八佾》,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页68。
[33]《孟子‧万章下》,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页315。
[34]李零:《郭店楚简校读记》,页101。
[35]《孟子‧公孙丑上》,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页234-235。
[36]司马迁撰:《史记》(北京:中华书局,1982年),页1925。
[37]如王廷洽谓:「论《诗》的社会政治功能,〈诗论〉在于伦理,〈大序〉在于王道王政。〈毛诗大序〉说《诗》有具大的社会政治功能。……〈诗论〉虽然提及一些《诗》的社会政治功能,但主要着眼于『德』、『礼』等伦理方面,同政治的联结不如〈毛诗大序〉紧密。」参〈《诗论》与《毛诗序》的比较研究〉,页41。
[38]《论语‧颜渊》,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页138。
[39]《孟子‧离娄上》,同前注,页287-288。
[40]《孟子‧尽心上》,同前注,页352。
[41]《孟子‧尽心上》,同前注,页361。
[42]《荀子‧乐论》(北京:中华书局,1997年),页380。
[43]同前注,页381。
[44]《礼记正义》,页669。
[45]同前注,页678。
[46]《毛诗正义》,页12。
[47]同前注,页14-15。
[48]同前注,页16。
[49]同前注,页19。
[50]王廷洽:〈《诗论》与《毛诗序》的比较研究〉,《新出土文献与古代文明研究》(上海:上海大学出版社,2004年),页40。
[51]章学诚撰、叶瑛校注:《文史通义校注‧原道上》(台北:汉京文化事业有限公司,1986年),页121。
[52]同前注,页122。 (责任编辑:admin)

原文出处:http://his.newdu.com/a/201711/05/514247.html

以上是关于孔子-《孔子诗论》中的思想史线索的介绍,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。